【才貌双绝】赵无极与谢景兰,从相遇相随到兀自精彩
原本想写写赵无极与朱德群、或赵无极与吴冠中,大抵以“法兰西三剑客”的峥嵘岁月为背景串联他们的作品,再引入他们的恩师林风眠、吴大羽,无所谓选题,重要的是他们为现代中国艺术带来了永恒的美。
无意间了解到赵无极的初恋及第一任妻子是谢景兰,恍然顿悟又实在惊喜不已,怪不得之前看到谢景兰作品时总觉得有赵无极的潇洒气质,奉上同一场拍卖会上两人的作品(图2),我不说你安能分辨?
抽象画虽然都抽象,但不同艺术家有独特的风格,但下图四幅的风格相对接近,比较不容易分辨出差异,不过辨识度极高的画作题目还是标识出赵无极的作品(图2-1、2-3)。
赵无极与谢景兰的爱情、谢景兰的爱情、赵无极的爱情,是好几段不同的精彩故事(图1),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1. 这是一段最纯和最真的爱情
爱情最初的模样一定是你侬我侬、情意绵绵、双宿双飞。
1935年战火纷飞的初春,赵无极与谢景兰邂逅在杭州艺专,赵无极以初恋情愫为笔、明媚青春为墨,将15岁花季少女夜莺般的歌唱画成画,才子佳人终在相恋六年后喜结连理,并孕育了爱情结晶(图3)。
那时的艺术环境极强烈地吸引着年轻人渴望从欧洲汲取营养。三、四十年代战后西方世界的艺术进入“晚期现代时期”,绘画上涌现出抽象主义、表现主义、抽象表现主义、象征主义等等,第一批留洋的东方艺术家将油画之美带回国内,包括林风眠、吴大羽,他们的学生承师志,纷纷涌向欧洲进修,最为大家熟知的是“法兰西三剑客”朱德群、吴冠中和赵无极。
当赵无极选择去艺术圣殿法兰西进修,妻子义无反顾选择同行。1948年刚过完元宵节,两人不舍地将爱子交由长辈抚养,带着憧憬和千愁万绪离别故土毅然留学法国。
才华横溢的两人在巴黎艺术圈崭露头角,赵无极将水墨、诗意的气质融入到西方抽象画中(图4),从上面四幅画能明显看出画面的场景从写实逐渐偏向写意,他也xue微融入了年轻艺术家圈子;另外,谢景兰神秘的、温婉的东方气质让她从一众舞者中脱颖而出(图5),颇受法国文青们的喜爱。
在赵无极与谢景兰结伴相依的十多年间,才子佳人媲美管赵情深,管道昇为赵孟頫创作的《我侬词》腻腻歪歪,引用很是适合:
尔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尔,塑一个我。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尔,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尔,尔泥中有我。
我与尔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谢景兰来到法国并非一味附属丈夫,她选择进修声乐和舞蹈,在绘画方面她也会参与创作探讨,但更多是在爱人身旁静静欣赏;那时她名为Lanlan,是赵无极的妻子,两人感情已是相濡以沫的亲情,像是左手牵右手的自在。
2. 转角遇到爱后渐行渐远的故事
人生编剧在开篇将剧本写得过于完美,接下来开始为两人酝酿悲情的转折。
故事的转折就像李健的《传奇》所唱:“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法国音乐神童马赛是在1952年见到谢景兰的“这一眼”。
马赛带着浓烈、执着、炙热的爱向谢景兰袭来,不同于东方式含蓄的、内敛的感情,让谢景兰乱了情绪;两人同为音乐家,高山流水遇知音,共同语言与工作进一步让两人感情升温,而常年投身在冰冷工作室中创作的赵无极无法及时给予妻子慰藉。谢景兰在爱人与情人间辗转,最终还是在1957年马赛殉情未遂后含泪告别相处了15年的丈夫赵无极,此后殊途异道,再见已古稀,多少情愁都付笑谈中。
在1952年到1957年这期间,马赛和谢景兰并未隐瞒暧昧的感情,赵无极面临的不止是错乱、失衡的感情,还有艺术创作的瓶颈,双重折磨下赵无极选择了酒精和逃避,他无助地找寻出路,绘画风格开始逐渐变化,从具象化场景(图4)到半抽象(图6)再转而突变为全抽象(图7),色彩厚度也从稀薄到浓厚,色调从含蓄的水墨丹青感转为强烈又愤怒的黑与红。
这段时期是赵无极风格形成至关重要的萌芽时期,也称为“甲骨文时期”。通过创作表达对生活的呐喊,赵无极从开始爱困于中国人的身份,到将中国化的符号代入到画作中。当赵无极凝视甲骨文时,每一个符号都化身为完美的自然界物质,是对自然最原始、最灵性的表达,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灵感。
3. 绝处逢爱情与缪斯,在绝望之前遇见希望
渡过了最黑的夜,赵无极也遇到了另一份心动,让他从颓废痛苦中抽离出来。与第二任妻子陈美琴的生活是意外的恩赐,赵无极也开悟了西方与东方艺术的融合,他用油画质地将中国水墨画的意境扩大和放大,同时弱化和虚化线条,让油画表达出东方式的朦胧感和神秘感,终于在高手云集的艺术殿堂中拼出一个立足之地,“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艺术的魅力和残忍均在于此,艺术家的悟是什么,创新是什么,独特之处是什么,艺术是不接受复制和模仿的。这可能是最卷的行业,没是天赋万万不可以身犯险,因为这也将是最艰辛之路。
接下来的60年代是赵无极对风格的强化,迎来创作黄金时代,有大量的高价拍卖作品出自于这段巅峰时期。这期间赵无极更加自由挥洒颜料,用笔遒劲,也被称为“狂草时期”,品味下来的确与有狂草书法的“狂”与“草”。
同一幅蓝调巨作《29.09.64.》(图9)已经多次打破赵无极单幅作品拍卖,2017年嘉士德以1.52亿港币成交,2022年5月26日香港春拍再现江湖又以将近两倍的2.78亿成交。当然成交价只是一种表现,掩饰不住的是收藏家对赵无极作品的喜爱;或者也不一定是喜爱,那至少说明很狂热。
《29.09.64.》画名是创造日期,画面看似胡乱的挥舞而成,色彩只有蓝、黑、白,彻彻底底的意识流式画面。不要问我是怎么理解这幅作品,凝视它,难道你不会从阴郁的现实中抽离?难道你没感受到不羁的灵魂?难道你没有更向往自由?
就像贡布里希在《艺术的故事》中对中国“书法”艺术理解中表达的,书法是纯粹的笔墨,兼具技巧和神韵,可惜书中以波洛克作为案例,说服力略逊一筹于赵无极啊!
对于中国人来说,写和画确实大有共同之处,我谈中国的"书法"艺术,但实际上中国人欣赏的主要还不是文字的形式美,而是必须赋予每一笔的技巧和神韵。
于是,这里就是绘画的一个还没有被探讨的方面——纯粹的笔墨,不考虑任何内在的动机或目的。在法国,对于笔触留下的痕迹或墨点的专门研究叫做tachisme[斑渍画法],此词从tache[斑渍]而来。以新奇的用色引起大家注意的画家,最突出的是美国艺术家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
前几年曾解析过波洛克,现在回过神对比他和赵无极的作品,感觉波洛克作品第一眼很容易带来急促的压迫感,而赵无极的画保留有呼吸感,不信你对比《29.09.64》与波洛克的神作《Number 28》(图10)。相通之处当然更多,两位艺术家都听从自发的冲动,抛弃机制的、标准化的创作模式,对作品的命名也都不赋予任何含义。
60年代是赵无极创作的黄金年代,他一生中代表性作品多是这段时期完成(如图11),相辅相成的是这期间家庭给赵无极带来的温暖与快乐,他也给予妻子最温柔的爱与情。但命运再次编写出才子佳人悲剧式的剧情,美琴患有遗传性精神疾病,终未逃脱死神的纠缠,命也运也!悲也叹也!
爱妻美琴去世后,巨大的悲恸从四面八方袭来,一度让赵无极无法提笔。怀着深沉的痛楚他画出对美琴爱的记忆(图12-2),这没有画面的画让无数相爱的场景如电影般一帧帧现于脑海,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怀念,是“像雾像雨像风又像光”的相随。此刻,他是年过半百失去爱人的老人,他是表达思念厚度的艺术家;这时,他已经不是满怀憧憬精彩未来的小伙,他已经不是只会单纯画青衣爱人(图12-1)的愣头青。
往后余生,无爱无欲无牵无挂,无极!
4. 由爱而生艺术,意外的爱情也永恒
再转到平行时空的另一段爱情吧!
在“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故事&事故发生后,谢景兰将20年最美好年华里的爱恋尘封,她决绝地将无极和Lanlan留守在回忆中。
1958年她与马赛结婚,Lalan新生,谢景兰的人生被激活,她与丈夫一起作曲,她继续舞蹈,她甚至开始作画。受这三种不同艺术形式的相互影响,谢景兰对艺术的理解更透彻,最终激发自己将音乐、舞蹈和绘画交错融入创作中,创立了“景观”(Spectacle)的综合艺术形式。
对于绘画这种事,最初提笔时的风格深受前夫赵无极影响(图13),画风抽象,画面是粗犷而充满力量,极易被误识为是赵无极的作品,这不是模仿,这是爱情的延伸!
也许初始谢景兰在作画时会回忆起在白衣飘飘的年代她和他美好的感情,渐渐,当记忆被时光磨平,她不由开始形成新的风格,她从中国传统山水画中汲取养分,南宋画家马远、夏圭的作品启发了谢景兰后来的构图与用色。
在80年代谢景兰的作品从抽象转向具象,从极端的个人情感转向追求意境的“内心风景”,有日月、山峰、岩石的轮廓,色调十分柔和,常用白色、淡黄、轻灰、浅棕。线条充满节奏,流露出一种安定的力量,反映她对生命的觉悟和内省。(此段引自谢景兰的官方网站,写得太精妙)
人生最美妙的成长就是返璞归真,既沉淀了成长的岁月痕迹,又回归未被时间吞噬的初心。
谢景兰人生最后十年的作品回归到抽象,与早期浓重风格相比,构图用色更加熟练圆满,色彩跳跃;对线条的运用达到了心手合一的境界,线条跳跃丰富,曲线如电音频率,连接的黑点如轻快的踏舞。(此段引自谢景兰的官方网站,依然是写得精彩)
5. 结语
应该要写点什么作为结尾,该是什么呢?关于爱情?关于艺术?关于人生?
你又是在想什么呢?告诉我!